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瑞四微怔,却不想她这么快就从惊吓中镇定下来,养尊处优的贵妇,见到流血的场面没当场晕过去已经难得,就更不要说很快冷静下来,身处险地,却临危不惧的与人讨价还价了。看到她身陷囹圄,却坦然自若,面对自己这个随时能“要她命”的凶徒,仍旧高贵的好似鸡群里的火凤凰。瑞四还真有些佩服她,这女人还真够味儿,真不简单。 瑞四脸上嘿嘿奸笑,道:“二奶奶,要说我家主人,今儿就在本宅,可二奶奶真敢去见么?给您提个醒,我家主人可不像我好说话,二奶奶若得罪了他老人家,只怕陶家顷刻碾成齑粉。” 跑腿的下人都这般凶恶,就更不要说主人了,那指不定是多么凶神恶煞的人物。可现今若想有转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到底是福是祸,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二奶奶心一横,冷声道:“你带路吧!” 瑞四嘿嘿一笑,随即退后了几步,一躬身:“那好咧,二奶奶,请跟小的来。” 锦二奶奶整了整衣衫,跟在瑞四身后进了东厢。只是此刻她又哪里像外表这般平静?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仅仅是几步路,但走得是那般艰难,东厢房门廊挂的蝴蝶花珠帘,在这一刻,是那么的可怖,珠帘之后,那翻江倒海的恶主是怎样的人,会怎样对待自己?一言不当,会不会勃然大怒喝骂令人将自己分尸?锦二奶奶打了个寒噤,可还是,一步步走过去,前面瑞四撩起珠帘,锦二奶奶银牙一咬,就进了屋。 碧纱橱、罗汉床,房内雅致清凉,靠窗是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有一精致笔筒,插着十几枝各色毛笔蘸水笔。 大理石书案前,叶昭正躺在梅花式洋漆藤椅上,呼哈呼哈睡得正香,他耳朵里塞着金丝软烟罗做的耳塞,外面闹腾却是根本没惊醒他,昨晚和小家伙下了一夜围棋,用过午膳来到泰和号看了几眼账目,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身上穿的,自然是清清凉凉的“T恤短裤”。 猛然间见到一个男子熟睡,更裸露着健硕的双腿,锦二奶奶窘迫无地,急忙转过了头。 瑞四站在一侧垂手而立,这二奶奶可不是个善茬儿,主子熟睡,可不放心留她一人在主子身边。 锦二奶奶背着身站了好一会儿,也听不到那男子和瑞四动静,锦二奶奶忍不住偷偷看过去,自然是看那男子的脸,至于下半身,那是眼角余光都不会去看的。 清清秀秀的,年纪也不大,却好像比屋内屋外两个凶徒更可怕十倍,这个恶主,怕是什么缺德事都敢干吧? 锦二奶奶咬着银牙,恨恨的想,此刻却恨不得有一道闪电,将面前恶主烧成焦炭。 而再看那在外面凶恶无比的老四,此刻低眉垂目,轻轻扇着扇子,虽然主人在睡觉,可他却大气不敢喘,恭敬的就好像太监服侍皇上。 第二十章 聪明糊涂心 叶昭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愕然发现室内多了两人,左边是瑞四,右边则是一位裙饰华丽艳光四射的丽人。 叶昭就有些冒火,早几日瑞四就念叨,说是西关蓬莱小院有一位美妇双十年华,多么多么诱人,想给主子召来尝尝滋味,当时叶昭就臭骂了他一顿,妓院香舍,叶昭可再不登门了,不是道德作祟,而是落了阴影,在京城时可是小命都差点送了,幸好红娘被自己忽悠住了,要不然自己这个小鞑子怕早就被砍了脑袋。上次是运气,若这次再遇到什么借机行刺都统大人的刺客,可就没那么好彩了。 沉着脸,叶昭蹙眉道:“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 瑞四赔着笑,说了几句什么,叶昭也没听清,更为冒火:“还不把人送蓬莱小院去?” 他塞着耳塞,委实没听清瑞四的话,而自己不觉,声音却是极大。 听到瑞四介绍完自己的身份,那恶少张嘴就要送自己进妓院,锦二奶奶眼前就一黑,险些晕厥在地。 瑞四赔着笑,小心翼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叶昭才猛地醒悟,伸手把两个耳塞拽了出来,瑞四贴在叶昭耳边小声道:“主子,这是陶老二的夫人锦二奶奶,来讨情的。”说完垂手退下,“奴才外面候着。” 锦二奶奶心乱如麻,也没看到叶昭的动作,恶少如此妄为,自己可真鲁莽了,一时就想夺路逃走,却不想咯吱一声,瑞四在外面轻轻带上了门。 “啊……”叶昭伸着懒腰站起身,还张了个哇,锦二奶奶就吓得连退几步,靠在了桌案上,颤声道:“你,你想做甚么?”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彷徨,第一次如此怕一个人。 叶昭就皱眉,心说这母老虎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对于恶名远播的锦二奶奶,叶昭委实没什么好感,在这个年代欺压丈夫若此,可也太不像话了。 “这话要我问你,是你想作甚么吧?”叶昭淡淡的说着,走到紫檀木盆架前,拿起白毛巾擦了把脸,就叹口气,摇头嘟囔:“这鬼天气热的,要冲个凉水澡才舒坦。” 锦二奶奶听这话,五内如焚,她哪知道叶昭说话的习惯?自是以为恶少动了淫心,回头就见到桌案上裁纸的小剪刀,猛地抓起来,对准自己雪白诱人的脖颈,大声道:“恶少!你再往前一步,金凤就死给你看!” 叶昭还正琢磨怎么用现有技术搞个淋浴呢,室内奇变陡生,令他目瞪口呆。 “放下!”叶昭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也没耐心来哄这稀里糊涂的美少妇,沉着脸看着锦二奶奶道:“你以为死最可怕么?今日你若死于此间,你们陶家、石家定会各个生不如死,听说你最孝顺你娘,你若现在死了,我包她凄惨百倍!” 清清秀秀的叶昭此刻在锦二奶奶眼里无异于恶魔,她俏脸惨白,抓着剪刀的手颤抖的厉害。 “还不放下!”叶昭低喝一声,锦二奶奶身子一颤,“啪”一声,剪刀掉落在地。 “捡起来摆好。”叶昭只觉得这女人哪有传说中聪明?简直愚笨透顶,话也就不客气。精明强干享誉广州的锦二奶奶也只有叶昭能把她看成糊涂虫。 锦二奶奶银牙咬着红唇,眼泪几乎要落下来,这么多年了,何曾被人这般粗鲁对待过? “算了,说说你的来意吧!”叶昭见丽人模样,心中倒是一晒,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女人呢? 锦二奶奶见叶昭不让自己拣剪刀了,不由得松了口气,那一刻,倒好象占了什么大便宜一般,随即就郁闷无比,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 “说话呀?”对于陶家财产,叶昭早就有了计划,早就等着和锦二奶奶谈谈呢。本以为传闻中锦二奶奶聪慧开明,或许能成为新计划的助力,谁知道简直就是个疯婆子,叶昭不由得有些泄气,心情也就不很亮堂。 “我……我……”平素满腹智计、泼辣精干的锦二奶奶却突然卡了壳,好像天生就要被叶昭克制一般,不知道怎么,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叶昭更是无奈,就道:“你是不是想慢慢还银子?利息嘛,肯定是想少给或者不给了?” 锦二奶奶心里更是惊怖,这恶少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啊?”叶昭无奈的看着她。 “是……是……”锦二奶奶不敢看叶昭,低头看着裙摆露出的绣花鞋小绒花。 叶昭就摆摆手:“这不成,我查过了,你们陶家产业虽大,可支出却不小。香港岛上的德顺行,听说是你二奶奶的杰作,势头最好,可有一点,还在吃银子呢,没银子投进去,早晚黄摊子。可要照常把银子投过去,再去了你们陶家的开支,那我这十万两银子想收回来,可不得百八十年?就算几年后德顺行势头起来了,可生意越大,越需要银子,我这儿呢,你怎么也得二三十年才能还清,这还不算利息,是不是这么个帐?” 锦二奶奶又点头,小声说了个“是”。 叶昭就道:“那你说说,我凭什么要等二三十年?你这如意算盘可不知道跟哪个师傅学的,倒真打的好。” 锦二奶奶心说你这银子是白来的,等二三十年难道还不是占了大便宜?这不是得便宜卖乖吗?还说的理直气壮的,忒也无耻!可她又哪敢说出口?小声道:“公子……公子宅心仁厚……”在叶昭面前,她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得!我不听这个!”叶昭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又道:“也别说我不给你陶家活路,这么着,我有个提议,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内你把陶家的买卖、田地该卖的就卖了,包括德顺行,也要卖!这一年时间足够谈好买主了,也能安顿跟你们陶家混饭吃的伙计,我琢磨着,筹个八九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你……”锦二奶奶终于抬起头,心说你也太狠毒了。 叶昭却接着道:“这些银子咱搞个买卖,炼铁厂,过几日我就写信要人去西洋订炉子招募工人,等咱们银子筹备好,炉子和工人也就到广州了!这一年我也有足够的时间来疏通门路开铁禁。” 现时铁矿可不是随便开采的,第一次中英战争后,朝廷屡次下谕实行“铁禁”。 锦二奶奶咬着嘴唇不说话,心里却发狠,你能不能疏通门路干我何事?朝廷查封了你砍了你脑袋才好! 谁知道叶昭又道:“这铁厂嘛,给你一成的股,是给你锦二奶奶,可不是给陶家,这点你记清楚了,而且我估摸着,十年八年的,你这十万两银子早晚能赚回去。” 锦二奶奶一呆,不可思议的看着叶昭。 其实这本就是叶昭早盘算好的,利用陶家的钱起一家近代化技术的铁厂,佛山铁矿众多,又水陆发达,煤炭运输也极为通畅。虽说实际上论资源分布,广州绝不是办铁厂的最佳地点,可眼下全省生铁只能运到佛山铸造,私铸则违法,而办洋铁厂更无先例可依。自己也只能在广州办才有机会获得官准,何况资源上的东西本就不能当难题,日本国资源贫乏不?可十几年后开始明治维新,短短二十多年时间,工商业发展迅猛,终致甲午之战击败大清,后又打败俄国,一跃而为世界军事强国俱乐部成员。 办铁厂的真正难题是如何取得“官准专利”,若实在难办,最后的办法就是在香港岛来开设铁厂,那大清国总管不到了。 而办铁厂,给锦二奶奶股份是希望她能帮着照看,即给她动力,同时也算慢慢把银子还给她,虽然陶老二不是个东西,可平白无故夺人家业未免说不过去,银子给锦二奶奶名下,陶老二拿得到拿不到银子却不干自己的事。 尽管见到锦二奶奶本人后叶昭大失所望,怕是她打理不好铁厂,自己还得另觅人选,可股份还是要给的。 “桌上有份文书,有什么疑问自己看,可有一点,这是商业机密,别泄露出去。”叶昭指了指桌子,又道:“拿了它,你可以走了!”说着拍手。“四儿,开门,送二奶奶回府!” 锦二奶奶不敢多说,拿了桌上恶少手指的文书,跟着瑞四快步而去。 第二十一章 新官上任 南城锦云楼,金碧辉煌的二楼房间可谓花团锦簇,金银器皿灿灿生光,锦云楼地方不大,却是内有乾坤。尤其是这个“金楼宴”,其奢华堪称广州第一,所用器皿皇家气派,菜肴乃山珍海味中极品,“烧熊掌”、“烩狸唇”、“龙虎斗”、“烤猴头”、“冰花鱼翅”、“蟹烧大乌参”等等等等……,真真能看得人眼珠子都掉出来,所选材料俱是精选极品,放在后世却是想吃都吃不到。 如此奢华,这一桌“金楼宴”价钱自然非比寻常,所费纹银三百两,可就莫怪冯庭正瞠目结舌了。 冯庭正乃是新任广州汉军旗副都统,从成都将军帐下调拨过来的,虽是正二品官员,但武官养廉银本要少许多,何况养廉银来自地方火耗或税赋,因此视各地富庶与否,养廉银数额均有不同。冯都统俸禄加养廉银以及加支等杂项,一年也不过六七百两银子,何况成都旗城偏僻,养廉银时常停支,冯都统去年的养廉银就没领到,仅仅俸禄的话,却不过一百多两银子,这顿饭几乎就吃了他两年俸禄,冯庭正又如何不目瞪口呆? 而武官捞钱,就更不如地方官手段多,往往也不过虚报兵丁人数,冒领军饷,可偏偏冯都统的上官极为严苛,冯都统自佐领而协领,自协领而副都统,几乎两袖清风,一分银子的好处都没捞到。 好不容易出了西川来到广州花花之地,冯庭正闻听广州一地副都统养廉银就一千五百两,自是大喜过望,却不想人家一顿饭就用三百两银子,吃惊之余更感慨,自己可真是土包子了。 同席而坐的是叶昭与协领刚安,自然是叶昭请客为冯庭正接风。 “过几日,三营各抽调半数兵勇,乘夷人火轮船赴香港沿海各岛剿灭水贼。”叶昭夹了筷香味浓郁的熊掌,却没放入嘴中,想起一事,侧头对刚安说。 刚安一愣,问道:“英夷的火轮船么?”他做事沉稳,人也精明,旁人觉得都统大人不过靠亲王阿哥的身份英年早发,他细细观察,却知都统大人心思慎密,诸事早有章程,可不是位简单的人物,加之铁帽子王嫡子身份,只怕将来庙堂扛鼎也未可知。是以对叶昭,他言听计从,想跟着这位“世子”博出场功名来。 叶昭微微点头,笑道:“香港岛的总督愿意为咱们提供帮助,租赁火轮船的五成银钱由他们筹募。”每日在军营训练是练不出一枝精兵的,尤其是都是刚刚接触西洋火器,从这个角度来说可以说这是三营新兵。现在的技术条件,也不可能要他们组成什么红蓝队伍实战训练,是以叶昭就将目光对准了肆孽香港岛附近水域的海盗,这些海盗战斗力不强,有些更是乌合之众,但却大多装备火器,却正好用来给新兵蛋子们练手。何况乘坐火轮船,和火轮船上英夷水手多做接触,也未尝不是一种增长见识的机会,和洋人洋船近距离接触多了,洋人洋船也就不再那么神秘了,对他们的惧怕心理也会渐渐变淡。 诸国商人对这些海盗自是深恶痛绝,大的商船有武装水手倒是无碍,可苦了普通商人,时常被侵扰。不过香港岛也好,澳门也好,驻军不多,又要维系殖民地的治安,难以抽调人手去围捕海盗,大清官兵愿意出头,自是乐见其成。但香港岛现今财政收支勉强维系平衡,叶昭和香港岛总督包令几次书信往来,最后包令答应提供一半租船的费用,算是一个不错的答复了。 刚安轻轻颔首,说道:“大人放心,我会细细挑选兵勇,不坠了我大清的威风。”他显然能猜到叶昭的某些心思。 叶昭微微一笑:“要说吧,现在给洋夷威风些倒没什么,可这庄家总要轮流来做,难道还真的百年千年的要他们的炮舰在咱们港口自出自入?没这个道理。”笑容渐渐淡了,看向刚安,淡淡道:“刚安,终有一日,咱们也能披甲在伦敦港走一遭。” 跟在叶昭身边久了,刚安自知道伦敦港是什么地方,都统说的平淡,刚安却心头一震,热血翻涌,第一次听都统诉衷肠,却不想他竟有偌大的志向,刚安双拳不自觉握紧,沉声道:“若有此日,刚安愿为大人披荆棘,定海疆。万死不悔!” 叶昭微笑,将熊肉放入嘴里,慢慢咀嚼,道:“倒也真美味。”转头看向了冯庭正,笑道:“冯大人,来,我敬你一杯,来了广州,咱左右都统可要守望相助。” 冯庭正忙举酒杯和叶昭碰杯,赔笑道:“还请大人多多关照。”同为副都统,可在这位亲王阿哥前,未免就觉得自己矮了半头,刚刚叶昭同刚安的对话他也没大听清,但前面说什么要征用洋人火轮船却是听到了,冯庭正暗暗咋舌,果然是广州城,倒是什么新鲜事都能碰到,那洋夷的船也能随便用么? 叶昭和冯庭正言谈甚欢,刚安偶尔插一句,却总是锦上添花,气氛极为融洽。 眼见就吃的差不多了,叶昭正想提议散席,突然就听房外一阵噪杂,不一会儿,瑞四和冯庭正的跟班都匆匆进来,各自来到自己主子身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冯庭正脸色可就不好看了,但在叶昭面前,又不能发作,沉着脸对下人道:“还不把人打发走?” 原来冯庭正来到广州花花世界,又有下人撺掇,当晚就按捺不住去蓬莱小院鬼混了一晚,谁知道第二日结账时却是吓了一跳,晚上陪侍的是清倌人,加之花酒等等杂项,竟然要一百两银子,冯庭正勃然大怒,这可不是仙人跳吗?但也不好在妓院纠缠,敷衍几句,就回了都统府,因为他下人早泄了身份,蓬莱小院的老鸨倒也没拦着他。 可接下来几日老鸨差人去都统府要数,却都被挡了回来,老鸨这才觉得不对劲儿,亲自去都统府却是被骂了出来。老鸨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是副都统怎么了?多大的官儿,也没听说过嫖妓不给银子的!更莫说那是老鸨当摇钱树栽培多年的清倌人了。 今日老鸨却是打探到冯都统在锦云楼吃请,心一横,就追了过来讨数,现在正在外面哭闹呢,大有讨不回银子决不甘休的势头。 瑞四倒是识得老鸨,在叶昭耳边低语的时候肚里忍不住好笑,早听说咱大清国什么样的官员都有,可赖嫖资?还是第一次见,今儿也算长见识了。 那边冯庭正恼羞成怒,一个劲儿骂下人,要下人把人赶走。 叶昭微微一笑,就笑道:“雨亭,莫生气,这广州城吧,花花世界,可混账人也多,知道咱们这戴乌纱的忌讳多,他们就变着花样害咱们,坑咱们,若和他们置气,我可不得早被气死了?今天我的东道,你就听我的,消消气,这混帐东西我叫人打发了就是。”说着对瑞四使个眼色,瑞四垂首退出。 很快,外面的闹腾声就平息下来,自是瑞四去赏了银子,老鸨千恩万谢的走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虽说人家说话顾着自己颜面,可冯庭正也知道是这少年都统将账给结了,又惭愧又感激,心说亲王阿哥,就是不一样。 叶昭笑道:“来到广州,就是自家人,客气话咱都不必说了,以后用得着兄弟的,只管开声。”顿了下道:“尝尝这里的甜品点心,咱也就该散了。” 冯庭正连连点头。 …… 香榻抱枕,屏风流苏,卧房华丽无比。 两侧大红撒花软帘挑起,床前有一通透雕龙护屏矮足短榻,蒙着白绒绒的熊皮。床头有一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 一位美艳绝伦的丽人斜靠香榻,她左手持书,另一只雪白蔻丹小手从描金小几的水果盘里拿起一粒紫彤彤的葡萄,轻轻放于樱桃小嘴之前,红唇慢慢含住,极优雅一点点吸吮,粉嫩手指甚至都被红唇轻轻噙住,这诱惑至极的画面,足以令任何男子血脉贲张不能自抑。 她裙饰华丽无比,却偏偏褪了红鞋子锦罗袜,享受这难得的清凉,那双精致的没有一丝瑕疵的柔美雪足,轻轻踩在短榻上,熊皮雪白绒毛里,雪足若隐若现,漂亮的趾甲涂了鲜红的玫瑰汁,散发着无声的魅惑妖娆。 这般令男人疯狂的尤物自然是锦二奶奶,小手捧着的,自是叶昭关于铁厂的“计划书”,写了建厂的构想、未来的前景、市场的分析等等。 看到恶少不仅仅盯着大清国市场,更将洋铁的销售范围定义为东洋、南洋、澳洲一地,锦二奶奶却是越看越惊奇,她与洋商也有接触,略微知道些外面的情形,可叶昭的“计划书”里对以香港岛为枢纽的四方经贸之地却介绍的详尽多了,锦二奶奶却是越翻下去,兴趣越浓,可翻着翻着,就将“计划书”撇到了几上,却是想起了恶少带给自己的屈辱。 怎么想个法儿砍了他的脑袋!锦二奶奶恨恨的想,一辈子没被人这么欺负过,若就这样乖乖的任他摆布又怎甘心? 洋铁行?这可是犯忌的事儿,任你权势通天若出了纰漏怕也讨不了好,想把这恶少挫骨扬灰怕是只有着落在这上面。 锦二奶奶勾魂摄魄的丹凤眼渐渐有了笑意,好似看到了恶少被人砍脑袋时向自己痛哭流涕的告饶,若有这么一天,可不知道多么畅快。 不知不觉,锦二奶奶粉嫩的雪足微微用力,勾勒出媚惑的曲线,就好像白熊皮是恶少的脑袋,被自己狠狠踩在了脚下。 第二十二章 来信 虽然听闻锦二奶奶已经开始放出风要卖掉佛山的田产,叶昭却没有掉以轻心,要瑞四广撒人手去打探,铁厂的计划很重要,自不容有失。 瑞四轻车熟路,几个月来,在广州城、西关很是聚集了一批无赖,而将军府、总督府、右都统府等均有被他收买的眼线,叶昭倒是突然发现他很有干情报的潜质,倒也不逼着他去学经商了,情报有多么重要?叶昭这个现代人可是清楚的很,分分秒都干系到生死存亡。 不用学做生意,瑞四头也不疼了,精神也爽利了,最近按照主子的吩咐开始甄别府内人等,虽然重点是来广州后新入府的人手,但从京城带来的也没放过,甚至四大丫鬟瑞四都偷偷调查了一番有没有和外人过多接触。主子说的对,你能收买人家,人家自也能收买你的人。 对这项工作瑞四颇感兴趣,并很快有了自己的一套路子,尤其是主子和泰和号的关系,府内知道的几个人瑞四可是着实盯了一阵子,包括苏纳,瑞四也没有放过。主子也说过,最危险的敌人往往就在你身边。 主子虽然不会怀疑苏纳的忠诚,但我瑞四要搞得明明白白的,这坏人自然我瑞四来当。阖府唯一没调查的就是巴克什,主子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人,要说巴克什会有异心,那除非乾坤颠倒。 不过去泰和号收信却是瑞四必做的工作,上海、关外的来信都是着人送到泰和号,瑞四每天都要去泰和号走一趟,看有没有信笺传递。 今日瑞四却是和主子一起来的泰和号,没办法,将油坊契书还给了如意哥哥陈阿大后,陈阿大坚持要见主子,好似不想接受平白的好意,如意挡了几次,主子那是随便见的吗?可陈阿大倔强的很,没办法如意只好跟主子讲了,主子约了今天和陈阿大在泰和号见面。 主子恩典,瑞四上了马车,可他却宁可蹲坐在车座前,也绝不敢和主子并肩而坐。 这是一驾青漆车厢的马车,从外面看七成新,广州街头不少,也不算起眼,平素在鑫福客栈候着,主子换了装去客栈,再由客栈坐马车去泰和号。 车厢内空间不大,车座上铺着新猩红毡,叶昭坐在上面轻摇折扇,琢磨着新兵的事儿,转头看到瑞四蹲坐挤成一团的猴样,叶昭就笑:“四儿啊,你还不如下去走走呢。” 瑞四干笑两声,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 叶昭微微皱眉:“甚么事?”很少见瑞四吞吞吐吐模样,想也不是好事。 瑞四乍起胆子,小心翼翼的将查四个丫鬟以及北京跟来的十几名亲兵仆役的事跟主子讲了,一边说一边看主子脸色。 果然主子脸就沉了下来,而且极少有的,看过来的目光尖锐如刀,瑞四本来半蹲半坐,此刻却吓得一下坐到了车板上,至于什么抽自己嘴巴讨主子欢心的伎俩此刻再用不出,颤声道:“主子,主子,奴才知道错了,主子……” 叶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瑞四全身冷汗浸透,几乎瘫在了车板上。 “四儿啊,你胆子可真越来越大了。”叶昭冷冷的道。 瑞四用尽全身力气翻身跪下,用力磕头:“主子,奴才知错了,主子不要赶瑞四走,瑞四死也不离开主子!”磕的车厢嘭嘭作响,他是真的吓傻了,第一次见到主子这般震怒,直觉的感到,主子有赶自己走的念头。 叶昭心里却轻轻叹口气,从自己小不点的时候就跟着伺候自己,却不想真有些心意相通了,竟然隐隐看得出自己的心思。 “四儿啊,我知道你忠心,作甚么都是为我好,没事先告诉我是想为我扮丑人,可你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事我该知道什么事我不该知道。甚么人对我忠心我心里有数,该查谁我心里也有数,可没到你作主的时候!” 这话越说越严厉,瑞四额头汗水扑扑而落。 “记住我今儿跟你说的话。” 瑞四嘭嘭磕头:“奴才记住了,主子今天的话奴才会记一辈子!” 叶昭转头看向窗外,淡淡道:“希望如此吧。” 瑞四不敢再说话,萎缩在车厢角,可怜极了。 可叶昭再没跟他说一句话,甚至到了泰和号的偏门下车的时候叶昭都没理他,自是要他永远记得这一天。 瑞四跟在叶昭身后,过门槛的时候想扶主子一把,叶昭却一蹙眉,瑞四只能可怜巴巴的退后两步,跟在了后面。 今天却是从关外来了信,信差风尘仆仆的,一直等在偏厅,是一位看起来极精明的小伙子,见到叶昭才割开黑布包袱的夹层,从里面摸出了一封信笺。其实现今书信往来光明正大,远不用如此谨慎。 叶昭接了信就笑:“你认识我?知道我是谁?” 小伙子恭恭敬敬道:“小的不知道,小的只见过主子的画像,将军吩咐,到了泰和号,要将信亲手交给主子,将军要小的这么称呼主子。” 叶昭微微点头,就笑道:“好了,信你也送到了,去洗把脸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几天,再回关外。” “是,小的遵命。”小伙子抱拳行礼,瑞四忙不迭颠颠的引小伙子出偏厅,心里懊恼,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叶昭拆了信,看了几眼,就不由得吃了一惊,韩进春已经同罗刹人交手了。 第一次遭遇战在黑龙江北岸海兰泡附近,两队团勇三十人遇到七八名罗刹人,却不想吃了亏,罗刹人先开火,打伤团勇十几人,打死三人,团勇惊惶下四散,两名管队均被韩进春撤差。 而第二次冲突则是韩进春集结数百团勇埋伏了罗刹一个二十多人的探险队,激战之下全歼对方。 韩进春信里写:“团勇对罗刹之畏惧稍去,细究之下,我火器更为犀利,唯惧罗刹鬼大队报复,其船舰火炮难拒,诱敌陆战方有胜算。” 可不是,要说俄罗斯,现今装备的枪械仅仅相当于英法十九世纪初的技术,团勇精锐配置的火器,确实比之更为先进。 韩进春信里又将团勇编制详细写在了一张白纸上,装备火器的团勇九百一十五名,其中有三百枝小炮,其余火器鸟枪不等,而刀兵、长枪兵、弓箭兵等团勇六百二十七人。 一千五百余团勇,叶昭微微点头,韩进春和老夫子倒真有力度。至于韩进春信里所说的小炮,即是指恩菲尔德1853步枪,前装枪最精锐之作,现时后装枪刚刚兴起,比威力却均不如恩菲尔德1853。 和罗刹鬼交火了,叶昭就知道,北疆从此不宁,虽说俄罗斯军力尚被牵制在克里米亚战场,但东西伯利亚一带,俄罗斯人怕也有万余士兵分散在几座重镇,只是没有铁路,这般广阔的荒芜之地,集结运输比较艰难,加之距离首都遥远,补给也会比较困难,这也是关外团勇唯一的优势。 罐头厂即将投产,到时却是要源源不断送到关外去,团勇们和罗刹鬼打打游击战,也算锻炼队伍吧。要说大队决胜,一来怕是负多胜少;二来就算赢了,只会彻底激怒罗刹人,集结重兵来犯,团勇则毫无胜算。 只希望罗刹人见到大清国早有准备,知难而退。不过叶昭也知道,这种希望极为渺茫。 “主子,陈阿大到了。”瑞四的声音打断了叶昭的思绪,叶昭点点头:“请进来吧。”又问:“带了洋火吧?”西关洋行就有火柴卖,被广州当地人称之为“洋火”,叶昭想为它正名也不可得了。 “带了。”瑞四忙小心翼翼将一盒洋火递上去,叶昭随即点火将信烧了,瑞四又忙拿来一小碟,摆在了桌案上,叶昭将点了火的信扔在上面,等陈阿大进来的时候信笺已经烧成了灰烬。 第二十三章 大娄子(上) 陈阿大是同夫人王氏一起来的,说没几句,陈阿大就冒出了一句:“叶公子若对如意有意,契书阿大不可接,也不能接,只求公子怜惜如意。”自是以为叶昭将油坊发还给他,乃是因为喜欢如意,准备纳如意入房,可还没过门老陈家就占人这么大便宜,那如意又怎会被人看得起? 王氏气得一个劲儿瞪陈阿大,可又没法子。 拿起五彩小盖钟轻轻抿了口茶,叶昭笑道:“陈大哥莫误会,这事儿吧,都是我家夫人的主意,油坊算是交给陈大哥了,若陈大哥心里不安,不妨慢慢经营,将银钱还回来就是。” 其实要按陈阿大的意思,是准备将卖油坊的银子拿过来送还人家的,可银子在王氏手上,那是死也不松手的。 陈阿大只能一个劲儿摇头:“叶公子,那我更不能收,没听说主家这么抬举丫头的,我怕如意福薄受不起。”倒是真心话,都是乡下人出身,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若强自改天换命,只怕折了寿数。 叶昭摇着折扇微笑:“陈大哥,我叶家的丫头可没你说的那么福薄,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陈阿大一滞,王氏已经忙不迭道:“可不是,跟了叶公子,如意可就沾了天大的福气,哪还有福薄福厚一说?”又埋怨陈阿大道:“公子叫你收就收了,平白聒噪惹公子心烦!” 叶昭轻笑:“陈大嫂这话说的是,大哥啊,油坊可是交给你了,想你也不愿改王家油坊的牌子,可契书上明明白白写了你的名字,至于字号吗,那自然还是老字号为好。”说的明白,以后陈阿大才是油坊的主人。 叶昭这次称呼“陈大嫂”,王氏却没怎么反感,至于油坊换了主人,反正是白得的,主人是谁又何妨? “就这么着吧?陈大哥陈大嫂,我还有事。”叶昭端茶送客。 陈阿大和王氏自不好再多说什么,忙起身告辞。 …… 去围剿海盗的新军出了事,被英夷扣留在了香港岛。 这惊人的消息飞马报到都统衙门时,叶昭正同刚安计议其余半数新军的训练,以及围剿海盗的轮换时间。 被英夷放回来报信的小校还带了香港总督包令的一封亲笔信,信里包令严厉谴责了清军官兵殴打“海鸥号”大副的野蛮行径以及扣押水手为人质的恶劣行为,要求大清国五口通商大臣立即赴香港岛处理这次危机。 看着信叶昭眉头就蹙了起来,转头问小校:“到底怎么回事?” 小校第一次这般近的站在都统大人身边,脸涨得通红,说话结结巴巴、没头没尾,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征用的三艘舰船就转了方向回航,停泊在了香港岛码头,英夷军勇在码头严阵以待,小校所在的那艘帆船的新军兵勇被解除了武装,其余两艘船上的兵勇还在与英夷对持。 “大人,这次练兵之事全是刚安自作主张,请大人治罪!”刚安猛的站起来,单膝跪下请罪。 叶昭苦笑,明白他的心思,这祸事可当真不小,本来征用洋夷船舰训练新军已经在走钢丝,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朝廷怪罪下来,只怕自己的乌纱顷刻就被摘了去,刚安,这是准备替自己背黑锅呢。 可惜这个黑锅,却不是他能背起来的。 沉吟着,叶昭好半天不说话,厅内只能听到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响声。 “看来,我要去趟香港岛了。”叶昭摇着折扇,似乎在自言自语。 “大人不可!”刚安可就有些急了,“大人万万不可!”可不是,本来这就是场滔天大祸,而堂堂五口通商协办、广州副都统竟然再奔赴夷人海岛,那可真是火上浇油,广州城一向暗流涌动,就说富良将军吧,虽说最近偃旗息鼓,可遇此良机,他若不趁机置都统于死地才是咄咄怪事。 “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说着叶昭就拍手,“来人,备轿,去总督府!” 刚安轻轻叹口气,那两广总督叶名琛对于外事最是顽固,不上折子弹颏都统已经是奇迹,又岂会有相助之心? …… “都统大人准备去香港岛?”叶名琛突然闻听新军兵勇被英夷扣在香港,无异于晴天霹雳,脸色颇不好看,再听到叶昭要去香港岛,眉头蹙得更紧了。 叶昭叹口气道:“此等巨变,若不去香港,夷人定会借机起衅,若酿成滔天大祸,我就是大清国的罪人了。” “还是从长计议吧!”叶名琛端起茶杯,又放下,蹙眉道:“练军一事,你虽然心切,此事却也怨不得你,本官自会上折子为都统澄明。” 叶昭苦笑道:“我倒不是为了前程,新军一务,乃我大清百年来革新之始,叶兄,跟你说实话,我这乌纱保不保得住不要紧,可若办新军一事因我之急切而夭折,朝廷革新除弊因此而废,我委实不甘心,更怕后世留下骂名。” 叶名琛默然不语,叶昭将办新军的差事拔的这么高,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不以为然。 叶昭又道:“香港岛我定是要去了,叶兄的折子怎么写,我都毫无怨言,只请叶兄稍留情面,力促朝廷保留新军。” 叶名琛想来没想到叶昭会这么直白,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何苦一定要与洋夷打交道?办新军一途,买他火器也就是了,又何苦要和洋夷纠缠在一起,去剿灭什么海盗?闯了祸,总还有的补救,可你又何必执意去香港?洋夷狡诈,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景哥儿,你见识渊博思维敏捷,将来必为朝廷栋梁,可为何总将自己置身漩涡之间?殊不知此乃招祸之举?”眼见叶昭自身难保,他惋惜而又可惜,也忍不住袒露心声。 叶昭笑了笑,道:“叶兄说的我都明白,可若没有第一个肯和洋夷纠缠在一起、肯同洋夷打交道的官员,怕我大清会永远落后于洋夷。广州闭城又如何?洋夷终有一天会依仗巨炮之利轰开我广州的城门。叶兄对洋夷闭门不见又如何?只怕到那一日会成为洋夷的阶下之囚!” “啪”叶名琛就拍了桌子,脸色沉的可怕,“你这是什么混帐话!可未免欺人太甚!就凭你这话,我就可弹颏你言语轻忽辱国辱体之罪!” 叶昭微微点头,“那也由得叶兄,肺腑之言,还请叶兄三思之。”说着起身,“我这就去香港,叶兄想弹颏小弟什么罪责,小弟都毫无怨言!” 说完,转身大步而出。 看着叶昭的背影,叶名琛脸色铁青,好半晌,都没有动弹。 …… “真不跟我去香港?” 暖阁内富丽堂皇,蓉儿正帮叶昭收拾“行礼”,却是洋夷常用的皮箱,蓉儿将相公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放进去,包括她自己也用习惯的牙刷牙粉。 看着小家伙认真做贤妻良母的模样,叶昭就忍不住好笑。 “相公出公差,又是蛮夷之地,怎能带蓉儿同去?”粉雕玉琢的稚嫩小萝莉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在叶昭眼里,却可爱的要死。 “公差怎么了?大清国的律法管的着咱吗?别忘了,我是亲王阿哥,你是皇上宠爱的红娘娘的妹子!” 小家伙抿着嘴不吱声,想来觉得相公说的太不像话。 叶昭却是指了指桌案上的相架,里面是他与蓉儿的合照,说道:“这个也放进去,我想你了就拿出来看。” 蓉儿就苦了脸,相公这“洋画”就是恶作剧嘛,故意踩了高跷,自己的个头才到他腰间,好像真是小孩子一般。 放在寝室看着玩也就是了,可拿出去要被人看到,自己可不真成了小孩子? “算了,那改天咱俩好好拍一张相片,一人一张,贴身带着。” 蓉儿忙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叶昭看着她,突然轻轻叹口气,说:“蓉儿,你说说,我这次去香港会不会顺顺利利的?” 叶昭看似轻松,但实则香港岛危机是他重生以来遇到的最棘手一刻,前途凶险无比,从叶名琛、富良到广东一地大小官员都会作何反应?京城里军机巨擘、御史言官甚至咸丰帝又是怎生想法?叶昭心里都没有底,而此事处理不妥,京里来的上谕十九就会撤了自己的差。 而自己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可身边能说话的人,却好像就剩这个小丫头了。 蓉儿这个聪慧的小家伙好似看出了相公心情不好,走过来轻轻拉起叶昭的手,稚声稚气柔声道:“会的,相公做什么都会逢凶化吉。” 叶昭就笑,说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蓉儿用力点头。 叶昭随即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姐姐写信?信里不会没提到我吧?” 今早蓉儿就给家里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写给姐姐懿嫔的,要家人想办法将这封信尽快传进宫内,当然,更要紧的是保密,这封信宁可到不了姐姐手里也不可被别人看到。 见叶昭竟然知道此事,蓉儿就有些惊惶,低头看着脚尖,小声道:“就是,就是家常话。”自是怕相公生气,怪自己自作主张。可她从吉祥嘴里知道相公目前的处境后,小心思实在担心,可自己又帮不上忙,只有给姐姐写信求助。 “唉,你这傻丫头!”叶昭见她可怜兮兮模样,心中一柔,“怕什么,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才没那么霸道呢。” 叶昭说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走了!回头从香港给你买身新衣服。” 蓉儿知道定是那些奇装异服,却第一次痛快答应,“相公买回来,蓉儿就穿。”自是为了相公开心。 叶昭哈哈一笑:“你说的,小孩子才赖账!”这是蓉儿的死穴,百试百灵。见蓉儿点头,笑着出屋。 外面常顺已经候着呢,常顺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的,人长得机灵,也是从北京带来的包衣。瑞四经常在泰和号出没,又收集各路情报,自然不好经常跟在叶昭身边,也淡出了都统府管事一职,而新管事,就是这位常顺。 常顺也是自小服侍叶昭,媳妇儿都是叶昭帮着娶过门的,对主子自是忠贞不二。 “顺子,去香港跟洋人打交道怕不怕?”叶昭微笑看着他。 常顺垂手肃立:“奴才怕,可为了主子,奴才又不怕。” 叶昭就笑,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这话儿圆滑,可叫人听了心里舒坦,走吧!” 第二十四章 大娄子(中) 包令却是没想到五口通商协办施施然只带了两名随从,坐了美国商人的火轮船来到了香港岛。 西营盘码头附近,泊了两艘大型帆船,而整个码头已经戒严,百余名英军严阵以待,在靠近码头西侧,摞了许多麻袋,鼓囊囊也不知道装的什么货物,一摞摞麻袋旁,则有两三百名被缴了械的清军兵勇,垂头丧气的蹲在那儿,旁边有十几名英军士兵看管,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他们。 包令则就在附近搭了桌椅阳伞,作为谈判地点,十几步外就是那些蹲在地上的清军俘虏,他们有的满脸惊惧,有的则满是气愤,神气各不相同。还有一名俘虏,被五花大绑站在队前,满身血污,也不知道是抓他时反抗所致还是被抓后受了刑。 桌上两杯咖啡,叶昭和包令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包令一脸严肃:“将军大人一再请求我的帮助,想不到我的热忱换来的是一个难堪的结果,将军大人可知道我的许多同胞,对我为将军提供的帮助不满?” 叶昭也正色道:“发生这样令人遗憾的事我们都不想见到,总督大人可否容我了解事情始末?” 包令却道:“将军大人还是快点要两船上的贵国士兵缴械,不要引起进一步的冲突。” 叶昭微微蹙眉:“总要查清楚。” 包令微微点头,拿起了咖啡。 叶昭回头,常顺马上颠颠跑过来,躬身将耳朵凑到了叶昭嘴边,叶昭低语几句,他随即领命而去。 叶昭又指着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大汉道:“这又是谁?” 包令瞥了一眼,“元凶,殴打海鸥号大副的元凶。”随即就做了个手势,两名士兵推推搡搡的将大汉押了过来。倒是省了叶昭开口了。 “标下振武营管队李三水参见都统大人!”大汉认出了叶昭,满脸羞愧的跪倒在地。 叶昭站起身走过去,帮大汉松绑,两名英国士兵看向包令,包令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两名士兵随即退开几步。 被都统亲自解开束缚,李三水更是脸涨红,叶昭拉他起身时他却动也不动。 “到底怎么回事?”叶昭沉声问。 “全是小人的错!小人鲁莽惹事,和其他兄弟无关!大人将小的交给洋人处死就是!”李三水大声回答。 “混帐话!”叶昭发火了,“到底怎么回事,说!” 李三水跪着一动不动,嗓门却洪亮,“是,是鬼佬骂我猪猡,我回骂过去,他先动手,被小人打翻在地,后来被人劝解开,再就不知道怎么船就回了香港岛!有鬼佬兵上船,管带大人命令我们缴械!” 叶昭微微点头,道:“振武营管带顿哈奇?”管带为新军一营之长官。 “是!”李三水大声回答。 叶昭点头,随即坐回了座位,拿起咖啡品了一口,瞥着包令道:“总督大人言道我方士兵殴打大副,劫持水手,而三船水手这才将船舰偷偷调头回港,又打旗语请求支援,敢问总督大人可曾听过我方士兵申诉?” 包令高傲的道:“海鸥号大副库克先生是一名绅士,他是不会说谎的。” 叶昭笑了笑,道:“库克先生呢,有几个问题我想请教。” 包令点头应允,对身后的士兵低语了几句。 而在等库克先生的当口,常顺跑了过来,身后两人,一为逃旗专业户神保,一为新军顾问彼得。 “新印第安”号和“利物浦东方”号两艘帆船上的新军没有缴械,全在神保和彼得的功劳,当发现帆船突然停泊在了香港岛码头,又见码头上集结了英夷士兵,有水手匆匆下船,神保情知不妙,立时提议扣押水手。新印第安号上新军统领为振威营帮操赵青松,帮操即为振威营的副长官,赵青松极力反对,但神保一嗓子“不要命的跟我来!”立时聚集了几十名兵勇,将未来得及下船的十多名水手抓住捆了起来。 至于利物浦东方号,虽未扣押水手,却绝不缴械,英军企图登船,彼得随即命令新军兵勇对空鸣枪,英军这才退后,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叶昭听了神保和彼得的描述,心中更是有谱。而彼得也看到包令严厉的目光,他身份尴尬,但却是坦然的给包令敬礼:“总督先生,我认为大清新军在这起冲突中没有任何过错!” 包令冷着脸,端起了咖啡杯。 叶昭微笑道:“总督大人,我不希望因为一些小误会影响我同总督大人的合作,而且我相信,总督大人也需要我的合作。” 确实,如同叶昭一样乐于主动同“洋夷”打交道的官员实在是凤毛麟角。 包令姿态却极高,“将军大人,我可以释放贵国的战俘,不过带头闹事的凶徒,一定要严惩,新印第安号上绑架我英国公民的凶犯,要交由香港法庭审判,以我们的法律来惩戒!”包令本就是对华强硬派,骨子里的高傲此刻更体现的淋漓尽致。 叶昭就笑了:“总督大人,你刚刚怎么称呼这些主动放下武器避免和贵国冲突的士兵?我没听错吧?战俘?” 包令也觉得自己措词有些不当,但自不会在大清国这等不入流国家的官员面前改口。 叶昭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向货物区蹲成一片的新军兵勇,走没几步,就被英军的刺刀挡在了胸前。 见都统大人走过来,更被明晃晃的刺刀拦住,兵勇们一阵骚动。 叶昭看着胸前寒气森森的刀刃,突然一把抓住,钻心的疼,很快的,刺刀上形成一道血线,又滴答滴答的掉落。 英军士兵大吃一惊,倒退几步,而刺刀从叶昭手中划过,叶昭攥成拳的手掌仿佛被鲜血浸湿。 “主子!”常顺几乎是哭喊着跑过来,颤悠悠拿出汗巾帮叶昭包裹受伤的手掌。新军兵勇更是一阵骚动,有几人猛的站了起来。 “蹲下!蹲下!”英军士兵枪口对着那几人,大声用生硬的中文喊。 但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更一个个抬头挺胸迎上英军寒光闪闪的刺刀,英军连连后退,有人吹起了哨子,不远处,大批印度雇佣兵快步跑来。 叶昭走过来,坐回到桌前,包令吃惊的看着这一幕,看着叶昭手上那极快的就被血浸湿的手帕。 “总督大人!我和我的人今日任凭您处置。”叶昭一脸的淡然,“七百六十三人,要么全留下,血染西营盘,要么我就一个不少的带回去。” “你,你完全是野蛮作派!你是在要挟我!”包令气得脸色铁青。 神保脸上决绝,手摸向了腰间,只要叶昭一句话,他就准备将面前这个老洋鬼子刺个三刀六洞。被刚才一幕惊呆了的李三水看着叶昭兀自冒血的伤手,双手拳头越攥越紧,嘴角,淌出一丝鲜血,却是不知不觉间咬碎了嘴唇。 这时节儿,一名脸有淤青、金色卷发的白人在英军士兵陪同下走过来,不消说,这定然就是引起事端的库克大副了。 “库克先生!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是吧?”不等包令说话,叶昭就冷冷的发问。 库克又怎想得到一场斗殴会使得双方剑拔弩张,分分秒就要爆发一场战事,可他骑虎难下,只有嘴硬,“这不是我想见到的结果,可责任完全在贵国士兵。” 叶昭盯着他看了几眼,就笑了,“库克先生,你不是一个诚实的人,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因为你的不诚实,你为之服务的商船必然也存在问题呢?库克先生,今天除非我再回不得广州,否则我向你保证,海鸥号,不,凡是雇佣你的商船,在五口海关都会受到最严厉的审查!我也可以担保,任何同大清国做生意的商人,都会对你敬而远之!” “将军大人!你太过份了!”包令沉着脸,心里这个郁结啊,其实库克的话是不是真的并不是重点,可众水手将船驶回了香港,又有人被清军挟持,他自然要保障大英帝国公民的利益,而借机会难为一下大清国官员更遂了他的心意,谁叫这些官员各个闭门不见呢,那就要你们不得不自己来求我。 谁知道这位年青的大清国官员,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更不按惯例和自己要价还钱的谈判,却是令自己越来越被动,总不能真的同大清国开战吧? 包令正想说话,脸色阵青阵白的库克却突然在他耳边小声低语了一番,包令的脸色就更为难看了。 叶昭就站起了身,满脸轻松的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总督大人?希望这次误会不会影响到你我的合作,我们会回广州休整几日,而和总督大人合作剿灭海盗的计划,我仍然信守承诺,不会半途而废。” 包令突然就换了副笑脸,也微笑起身:“我们的医生马上赶到,将军的手需要好生护理。” 叶昭笑笑:“那也不必,军务繁忙,改日再与总督大人详谈。” 包令微微点头,本来占尽优势却被这个年轻都统撒泼耍赖软硬兼施搞得束手束脚,更逼得库克主动承认曲在己方,他这场风波可说是枉作小人,心里颇为后悔,却是琢磨怎么找机会同叶昭缓和关系。 第二十五章 大娄子(下) “哦?都统大人要撤了顿哈奇的差?总要有个说法吧?” 将军公馆花苑,小桥流水,清雅别致,秋日照耀,凉亭旁的草地上,几朵拒霜花花蕾怒放,艳丽无匹。 富良一边拨弄着画廊上挂着的鸟笼,一边不动声色的问。 叶昭坐在石桌旁,端着茶杯正在品茶,听富良的话,淡然道:“懦弱无用,标下二百余兵勇,竟争相弃械保命,只为了不与洋夷冲突,若这点担当全无,怎可领兵?” 富良拨弄着笼里蹦蹦跳跳的画眉鸟,过了会儿,说道:“都统大人想来有了可用之人吧?” 叶昭坦然道:“将军还记得神保吧?带兵打仗是一把能手,此次香港岛之变他处理妥帖,临危不惧,可堪大用。” 富良拨弄画眉鸟的手停了,微微蹙眉:“他?现在不过甲兵一员,又待罪之身,怕不妥吧?” 叶昭笑道:“火器营自要新气象,不拘一格用人才,下官愿一力保举他。” 富良踱了几步,略有些犹豫。前日间富良拜会过叶名琛,新军出了问题,富良自然要与叶名琛这位两广总督加五口通商大臣商议。谁知道叶名琛坦然道,他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五口通商协办赴香港岛交涉,乃是他的主意,新军同洋夷的冲突,更以新军大获全胜收场,挫了洋夷的锐气。都统景祥治军有方,为大清布威域外,实乃皇上教导有方,臣工辅佐得力,我泱泱天朝如日中天,宵小不敢觊觎。 富良差点气一鼻子灰,本来还想同叶制军一起上帖子弹颏景祥,谁知道这老东西抢先上了一道歌功颂德的折子,景祥不但无过,反而成了功臣,而相应的,他叶名琛这五口通商大臣也是办差得力。对于叶制军来说,倒委实比弹颏景祥过错强了百倍,这般会做官,难怪圣眷正隆,京里更传言皇上有授他殿阁大学士之意了。 如此良机被叶名琛插了一脚,富良气闷的紧,这两日闷在府里苦思对策,自不想白白放跑了机会。 而叶昭又大模大样来趁机撤换新军主官,富良更为郁结,踱了两步,不动声色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吧?一营管带,总需仔细考量,不可因一时一事之表现而起意废立。” 叶昭微微点头:“大人说的是,如此神保可先擢振武营帮操,下官再行细细考量二人短长。”却是退而求其次,先把神保提为营副。 富良滞了下,点了点头,只怕心里可不知道多冒火。 …… 京城对香港岛之变到底会是怎样的评价叶昭不知道,现在也只能等,毕竟不是后世,一个电话,就可以通晓京内情形。加之发逆作乱,就算六百里加急,一来一回间也要十几日时光。 佛山镇乃是广州第一重镇,汇集了两百多行作坊,丝织工人一万七千余人,棉织工人高达五万人,全国十八行省均在佛山设有会馆。 是以当闻听锦二奶奶售卖地产出了问题,叶昭倒不在乎她拿自己当枪用,却是乐得到佛山走一走,无非想见识下这个大清国手工业基地的风采。 不过陶家的庄子在乡下,马车却是从佛山镇东侧的官路而过,就是想走马观花都不可得。 前后两辆马车,打头的马车车厢红幔罩顶,紫呢镶边,倒是符合女主人一贯的华丽。 叶昭则坐在第二辆马车车厢内,一副富家公子哥打扮,瑞四、苏纳骑马跟在车厢两侧。 王家洼,想来村落本来应是王姓大族,但现在有数百亩良田归陶家所有,村子稀稀落落散落着百余间村舍,所居几乎均为佃农长工。 村东头有一棵枝叶茂盛的古树,绿意盈然。东头第一家却是一座青墙灰瓦、黑漆木门石头台阶的气派小院,和其他人家绝然不同。这家人家即是陶家在王家洼的庄头,负责帮陶家收取地租、租赁土地农具的管事儿。 锦二奶奶和叶昭在院前停了车马,庄头王麻子早就迎了出来,他四十多岁年纪,顾名思义,小时候出天花,脸上斑斑点点的,小眼睛更透着狡诈。 “夫人,您到了,陈老爷、杜老爷和张老爷都候着呢!”王麻子赔着笑,至于叶昭,他只是看了一眼,没见夫人信里提到,不知道这富家公子是何许人也。他嘴里的三位老爷即是准备买下王家洼田地的佛山乡绅。 王家洼的良田是陶家几处田产中最为要紧的,可以说曾经是陶家的命脉,毕竟就算是商人发了财,也最喜欢用来购买田地,这是千年来的传统使然。 陈、杜、张三位老爷是佛山有名的行尊,早就觊觎陶家在佛山的田产,听得陶家卖地,那还不如同见了血肉的饿狼扑上来? 而当艳光逼人、雪腻酥香的锦二奶奶走入偏厅时,陈、杜、张三位都含笑站起,年纪也都不小了,可目光随着锦二奶奶莲足轻迈,媚骨轻摆,却都不由得泛起热切之意,毕竟除非娼妓,甚少见到别家妻眷,就更莫说锦二奶奶这等美艳无匹、高不可攀的贵夫人了。 不过等锦二奶奶落座,三位老爷目光马上收回来,一个个正襟危坐。 叶昭看得好笑,坐在右首第一位,摇着折扇,心说三位老爷可不知道多想偷了锦二奶奶,可惜,这几人一看就知道色大胆小,也只能做做春梦罢了。 锦二奶奶既不介绍叶昭,自也无人知道他的身份,陈、杜、张三老爷还以为他也是来竞争土地的,看过来的目光就颇不友善。 对于锦二奶奶这个母老虎,叶昭不知道怎么,好似这“愚笨如猪”的印象就一直转不过来,明明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甚至现在卖掉陶家视为命脉的田产都可能是作样子给自己看,令自己掉以轻心,以为她真就准备乖乖的听自己摆布,可背后不知道准备耍什么手段。 陶家在王家洼这片土地,可是有祖训不许卖掉的,她为了麻痹自己竟然用如此手段,干冒大不韪甚至不惜和陶家宗族破脸,听说前几日在陶家祠堂,她可是将陶家几房远亲长辈都给数落了一番,这些长辈平日就惧她,陶老二对远亲漠不关心,几位老人平日多她资助,见她发了火,却也没人敢说话了。本来就是,陶老二闯的祸,却要她一个妇道人家扛在身上,她又有多难?宗族中却也有几个明白事理的长辈。何况陶家上下,无不以锦二奶奶马首是瞻,这几房远亲,人家认你是亲戚,要不认你那就屁都不是。 叶昭甚至都怀疑陶家这些远亲本就是锦二奶奶想法子搬出来唱大戏的,就是要自己以为她真的乖乖听话,卖陶家祖传良田,更是壮士断腕,取信于自己,可见她的狠辣。真可说是一等一的人物了。 饶是如此,叶昭却怎么也谈不上欣赏她,从最开始有人告状听到这个锦二奶奶母老虎的恶名起,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形象就跃然脑海中,后来再闻听陶老二被欺压的不成人样,叶昭好笑之余,却觉得一个女人对丈夫若此,可不愚笨透顶吗? 虽然见面后也不得不承认锦二奶奶的美艳,也渐渐领教了她的厉害,可说名下无虚,可叶昭却是横竖看她不上眼,“欺负丈夫的恶女人”形象根深蒂固,可能真是天生的对头吧。 叶昭品着茶,听着那边陈、杜、张三位老爷数说王家洼的田地如何贫瘠,枉称良田。好好的田地,在他们嘴里就好像年年歉收,眼见三人是商量好了,准备一起杀陶家的地价。 锦二奶奶虽然带了叶昭来准备当枪使,可听这三个老东西越说越不像话俏脸就沉了下来,以为陶家就倒了?什么时候我金凤可以任你们欺负了? 正想说话,却见叶昭折扇一收,挨个点着陈、杜、张三老爷,极嚣张的,“你,你,你,知道我是谁么?” 陈、杜、张三老爷愕然,就看向叶昭。 叶昭大咧咧道:“我就是陶家的债主,你们现在杀陶家的价可不是杀我的价?欺负陶夫人可不就是欺负我么?可别惹的我火起,把你们的家产也收了!” 陈、杜、张三老爷脸色立时大变,早就听闻陶家遭此大变是因为陶老二得罪了人,那陶家都惹不起被夺了家业的主儿,他们又如何敢惹? “我就做个公道,每亩二十两,可好?”叶昭摇着折扇一脸悠闲。 王家洼的良田银价在十七八两到二十两之间,三位老爷不敢多说,就都点头答应。 叶昭就道:“那就把契书写好吧,写绝卖契。”“绝卖”即为一次性卖断,原主人不再保留赎回田地的权利。 三位老爷苦着脸,只好依从,商议起契书的土地方位,什么“天地人圩人字分地方”啦,什么“多少亩多少分多少厘”啦,叶昭也听不大懂,只是摇着折扇闭目养神。 却不知道此刻锦二奶奶心里未免有些怪异,虽说恶少刚刚是为他自己抢银子,可第一次遇到男人出头帮自己说话,就算这个人是那该杀千刀的恶少,却也有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滋味涌上心头。 可转眼锦二奶奶就暗咬银牙,“欺负陶夫人就是欺负你?”可不知道欺负我最多的就是你么?终有一日你会尝到我的手段。 第二十六章 英伦来客 泰勒夫妇是利物浦人,泰特先生在利物浦一家兵工厂工作,刚刚攒够钱娶了史密斯小姐,也就是现在的泰勒夫人,新婚不久,却陷入了债务危机,没办法,利物浦的物价越来越高,泰勒虽然是兵工厂熟练技术工人,年薪也不过五十英镑,他又要新婚妻子辞了在别人家包吃包住年薪十英镑的女佣工作,父亲一场重病,使得泰勒夫妇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拮据起来,欠了上百英镑的债务。 幸好这时候泰特找到了新工作,是来东方一个叫香港的地方开办火药厂,泰特因为有兵工厂的工作经验,在经过短期培训后就成为新型火药厂的工头,年薪为一百英镑,是他在利物浦能赚到的报酬的两倍。 只要能保住这份工作几年,不但可以还清欠债,夫妻俩甚至能过些有情调的生活,说不定还可以在利物浦的弗雷大街买上一栋房子。 前两天,与他们一起来香港的格林先生就通知泰勒,大清国的叶先生要见他和他夫人,泰勒当时有些茫然,格林先生就神秘兮兮的告诉他,这位叶先生是火药厂的大老板,和威尔斯先生平起平坐的。 一句话,就令泰勒诚惶诚恐,威尔斯先生是一位神秘的百万富翁,他们这些工人只听过威尔斯先生的名字,工人间更流传着威尔斯先生神秘而传奇的奇闻轶事,在他们眼里,威尔斯先生自然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和威尔斯先生平起平坐的大清国先生,泰勒不自然极了,对于这个东方民族,他以前并不太了解,但在来香港的旅途中,倒是听人讲了很多,听说是个愚昧落后的国度,这个国度有一种叫做凌迟的刑罚,把人活着一刀刀割下去,要割几十刀甚至几百刀才令其在痛苦中死去,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刑罚啊?这个民族又多么恐怖啊? 泰勒本就对大清国有了一种本能的畏惧,又听说这位大清国先生和威尔斯先生平起平坐,他就更加害怕,如果不小心惹这位先生生气,会不会把我绑上刑场,用这种恐怖的刑罚来惩罚我? 格林先生似乎看得出他的惧怕,就笑着告诉他这位大清国的叶先生是一位高贵的绅士,自己已经同他见过面,叶先生比任何一位英国绅士都更有风度,更优雅可亲。格林又说这位叶先生以后将会任命一位大清国人做火药厂的管理人,而格林不过暂时管理工厂,等正式的管理人任命,格林会是管理人的副手。这些都是威尔斯先生吩咐的。 格林更神秘兮兮的要泰勒将自己的话以及他与叶先生的会面保密,更要泰勒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如果泰勒夫妇将这次会面的情形泄露出去,将赔偿一个天文数字的赔款。 格林先生又告诉泰勒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见到东方的大人物,或许就能改变你的命运,如果你不想去,那也随便你,只是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以后会不会后悔? 泰勒考虑了几分钟,就郑重的在那份保密契约书上签了字。 随即今天一大早,泰勒和夫人就登上了来广州的轮船,顺风顺水,火轮船扬起了巨帆,黄昏时分,就到了黄埔港。又坐上了一辆颇具东方韵味的马车,颠颠簸簸一个多小时后,马车停了下来。 在一位瘦得离奇的男子引领下,泰勒夫妇进入了一座东方院落,两人看着什么都新鲜,尤其是房前回廊惟妙惟肖的彩绘,看起来有神话人物,飞天而舞的仙子;也有好似孔雀开屏的神鸟,却比孔雀更为华贵。 不过泰勒夫妇并没有来得及认真领略东方建筑的神韵,就很快的被领进了一间古香古色的客厅。 在瘦男人手势下,泰勒夫妇在左边紫檀木椅上挨着坐了,很快,有一名穿着碧纱裙的俏丽丫头端着锦绣托盘送上了东方香茗茶点,泰勒夫妇对望一眼,都没敢去碰,那茶杯碧绿碧绿的,青翠欲滴,东方茶叶本就闻名,再见所用器皿这般珍贵,可不知道这茶叶会不会是传说中东方贵族才能喝到的,要几百英镑才能买一克的极品茶尖。 现时除了常在东方打交道的贸易商人,以及伦敦等大城市订阅报纸了解世界的中产阶级及富有阶层,一些普通小市民对于大清国这个传说中的神秘国度还是有些敬畏的,至于这个神秘国度的种种奢华传说,就是在上流阶层也颇为流行。 就在泰勒夫妇坐立不安之际,一阵脚步声响,刚刚那敬茶的俏丫头掀起了珠帘,从外面走进来一位清清秀秀的年轻公子,锦衣马褂,神采飞扬。 泰勒夫妇不由自主的都站起来,有些拘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年轻贵族。 “泰勒先生,泰勒夫人,请坐,坐吧!”叶昭笑着坐到了主位,如意接了主子的折扇,小心退到了一旁。 听到这位贵族先生一口流利的英语,甚至有点儿地道的伦敦腔,泰勒夫妇更是惊奇,畏惧也稍减。 叶昭却是没想到威尔斯雷厉风行,可不是,去年上海一别,这可不刚刚一年的时间,按时间掐算,威尔斯定是回英伦后马上就开始着手办厂,更第一时间招募工人连同机器送来香港。给叶昭的信里写到,现今香港岛、上海租界大兴土木,澳洲一地淘金就更需要威力巨大的工业火药,加之东南亚和印度次大陆也有广阔的市场,香港这家分厂,必定利润丰厚。威尔斯又言道香港这家工厂,叶昭全权打理,可自行委任负责人。想也是,远隔重洋,威尔斯就算遥控也不可得,还不如顺水人情,交给自己的合伙人管理。 看来威尔斯暂时没有撇开自己的意思,叶昭也就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送去了上海霍尔律师处,由他转寄给威尔斯。叶昭准备同威尔斯合作策划一个“西关发明家俱乐部”,主要资助那些落魄的发明家,当然,哪些发明值得资助却是要叶昭亲自审核,而威尔斯先生可在伦敦代为宣传,并且初审一些值得投资的发明构想,并提供发明者来东方的川资,最后由叶昭选定可以投资的发明。 这个计划叶昭考虑已久,只是不知道威尔斯会不会回到英伦就将自己一脚踢开,是以这封早该送出的信才压到了今天。 而同格林会面后,叶昭闻听其中一位工头是携夫人一起来的香港,心中就是一动,带了夫人,那就有长期留在香港的打算,又是教授新工人技术的工头,叶昭就起意要见他夫妇一见。 “泰勒先生,夫人,请饮茶。”叶昭笑着做手势要两人品茶,又道:“我敢夸口,你们在利物浦是喝不到正宗武夷茶的。” 泰勒夫妇对望一眼,就小心的拿起碧绿小茶杯,杯子看起来不盈一握,既不敢用力握怕握碎了它,又怕用力小了掉在地上,这茶喝得可不知道多别扭。 看他夫妻俩如此拘束叶昭就笑,这是真正的英国市民了,完全没有“帝国主义气质”,叶昭就笑道:“别怕,摔碎了也不要你们赔,更不会把你们凌迟。” 一句随口的玩笑,却正触到泰勒先生的恐惧之处,他手一抖,碧绿的小杯子就滑了出去,泰勒大骇,伸手去抓,可惜他不是苏红娘,又怎能抓得到? “啪”一声,杯子摔在地砖上,滚了几滚,见没有碎,泰勒刚刚松口气,却见小杯子杯底的翠绿圆环“咔吧”一声,就裂开了。 其实这咔吧声大概也就泰勒心里听到了,他吓得脸色苍白,一下站了起来。 如意忙去拾掇抹地,泰勒脸色苍白的看着叶昭:“先生,您的杯子多少钱?我,我赔。”实在吓得厉害,这位东方贵族会不会突然换成一副凶恶的嘴脸,伤害自己和艾米? 叶昭微笑:“坐吧,说了摔碎了也不要你们赔,怎么,以为我说话不算么?泰勒啊,你也知道凌迟?” 泰勒忐忑不安的点头。 叶昭道:“看来你一定以为我们大清国是野蛮的国度了?”想想也是,这是现今西洋诸国主流的观点,中国人在欧洲人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野蛮人。 泰勒忙摇头。 叶昭就笑:“我喜欢诚实的人,放心吧,我不会因为你认为我大清国野蛮而生气,为这个生气只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东西文明,发展道路不同,我们文明最璀璨的时期又屡次被野蛮人入侵而打断。可即便如此,你们西方文明也有其缺陷,我东方传统更有可取之处。国情不同,乱世重典,一些刑罚我承认极为残酷,但并不代表我们野蛮,只能说,慢慢来,我相信这些残酷的刑罚会很快被弃用。” 看着这位年青贵族微笑的亲和模样,泰勒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祖国有着深厚的感情,更极为自信,对西方诸国既不自大抗拒,更不盲目崇拜,不管是东西方文明,他好像都极为超然,好似从一种更高的角度来谈论这个话题。 叶昭又笑着道:“我见你呢,只希望你教授中国工人技术时耐心些,中国人吃苦耐劳,可咱们的火药厂,对工人们来说很新奇,要有一定的时间来接受。” 泰勒忙点头:“先生,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叶昭微笑:“希望泰勒先生和夫人能喜欢上东方,到时在香港或者干脆在广州定居,我会十分高兴为二位的新房子买单。” 泰勒和夫人对望一眼,忙都笑着说“谢谢。”但要说定居东方,他俩现在可是想都没想过。 叶昭却是又兴致勃勃的同他俩聊了起来,天色渐暗,如意点亮了油灯他都没有察觉。 第二十七章 上天入地也难逃 在都统衙门叶昭蟒服锦带,威风凛凛;偶尔出入泰和号则是锦缎马褂、富家公子;而在旗城亦或走上广州街头,叶昭可就喜欢换身青布长袍,除了人精神点、飞扬点,却是和广州街头的小市民没什么不同。 四海茶楼每日下午都坐得满满堂堂的,喧闹的很,不时某个茶桌就会爆发出哄笑声、吵闹声,这里喝的是几文钱一大碗的高沫,聊得是天南地北荤素杂嗑,市井无赖、各路早班苦力都喜欢汇集于此谈天说地,释放一天的劳累疲乏。 叶昭在这里交了位新朋友,一个黝黑黝黑的大姑娘,浓眉大眼的,男子气十足,身子板也硬朗,出名的神力,姓高,外号大脚婆,概因从小家里就当男孩子养,是以到如今二十五六了,却嫁不出去,整日和苦力们混在一起,人却是豪气的很。 叶昭第一次来四海茶馆就遇到了碰瓷的,高大姐看不过去,赶跑了那几个无赖,实则却是令那几个无赖免了无妄之灾,再晚一会儿,只怕苏纳就要动手了。 “叶昭!来,这边坐儿!”看到叶昭进茶馆,高大姐就招手示意,更扯着她的粗嗓子喊,本来叶昭杜撰了自己的字,可高大姐这等粗人又哪记得,只管呼名道姓。 对于高大姐的粗线条叶昭倒是挺喜欢,笑着走过去。 高大姐独霸了一张长板凳,侧坐着,一只脚更大模大样的踩在板凳上,比之粗犷的男人还野性。 她这张靠窗桌上本来有两个苦力,见高大姐努嘴就忙站起来去旁边拼桌,叶昭则和苏纳坐了他俩的位置。 “小五!两碗高沫儿,算我的!”高大姐大声喊。 叶昭忙笑道:“大姐,总不能要您天天破费,今儿我请您吧。” 高大姐满不在乎的道:“看你,又跟我犯酸,才几文钱。”转头看了苏纳一眼,大咧咧道:“这么大汉子,跟着你哥整天晃悠,吃不得苦可不行!” 苏纳这个无奈啊,凭啥我块头大就被歧视呢?我家主子整天晃晃悠悠不找个正经事你就请喝茶,我这个大傻个就该去做苦力?扮成兄弟俩,主子还是主子,到哪儿都受欢迎,奴才还是奴才,去哪儿都被歧视。 叶昭看着苏纳委屈的直挠头,肚里暗笑,却是正色对高大姐道:“我这弟弟看着粗壮,实在没几把力气,二十好几的人了,说了几门亲事,人家姑娘都嫌弃他。”说着就叹口气。 高大姐撇撇嘴:“男人没有把好力气怎么养家?”看向苏纳的目光就有几分怜悯,苏纳这个头疼啊,可主子这样说了,他又哪敢反驳,只好闷头喝茶。 叶昭天南海北的和高大姐闲聊了一会儿,主要还是打听各行工人的情况,高大姐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聊得热乎,苏纳突然偷偷拉了拉叶昭衣袖,对着茶楼窗外努了努嘴。 叶昭看去,却见瑞四远远在街角站着来回踱步,瑞四绸缎长袍,自不好直接进来。 叶昭就知道瑞四定然有急事,不然不会找到这里来,咕咚咕咚将海碗里的茶干了,对高大姐道:“大姐,刚刚省起家里有事,我先走一步,改天再来陪您饮茶。” 高大姐爽朗一笑,说:“忙你的去吧,要不要帮忙?” 叶昭摆摆手,随即起身,又同几个混得脸熟的苦力拱了拱手,急步出了茶楼。 拐过一个街角,叶昭上了候在胡同的马车,而瑞四这时节才跟上来,在马车外打千,“奴才请主子安。” “甚么事?风风火火的。”叶昭撩起车窗布帘。 瑞四就咬着牙道:“是那锦二奶奶,胆子也忒大了,偷偷给将军府递信,告发主子呢。幸亏主子圣明,早教奴才布了眼线,接信的隆多和奴才喝茶,说起陶府的人托他递信的事儿,富良那王八蛋去了香山,明日才回来,他这信才没递上去。” “奴才听说是陶家的信,就长了个心眼儿,叫他拿来把火漆拆了,可真吓奴才了一跳,主子,这是陶家的信,请主子过目。”说着瑞四双手奉上了一封开了火漆的信封。 叶昭接过来扯出信纸,却见密密麻麻的正楷,字体端秀,看起来似女人笔迹,叶昭心里倒是一晒,若是锦二奶奶亲笔,可比自己的字好看太多了,几乎可以和蓉儿漂亮的楷书争短长。 再一想,不禁摇了摇头,女人都比不上,自己可不是文盲? 再看信的内容,叶昭眉头就渐渐蹙了起来,可不就是锦二奶奶写给广州将军富良的么?历数自己的恶行,身为宗室子弟欺压良善,高居都统之位横行不法,更违背祖制行商敛财,勾结蛮夷妄开铁禁等等等等。这一条条罪状若落在富良手里,更有苦主人证,可真怕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被遣回京都是好的,只怕被宗人府关个几年都有可能。 这锦二奶奶,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自己的七寸命门啊!既然给广州将军写信,想来是略微知道些自己同富良不和,也幸亏富良赴香山一事外人不知,瑞四又是福将,才使得这封信没落在富良之手,不然后果可不堪设想。 只是,锦二奶奶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隆多没看过这封信吧?”叶昭又掀开了车窗布帘。 瑞四很肯定的道:“信上了火漆,他就是天大胆子也不敢私拆。” 叶昭微微点头:“回府!” …… 锦二奶奶接到名帖,叶昭公子邀她议事,她却是欣欣然来到了泰和号。可在偏厅,当叶昭将她写给广州将军的亲笔信掷在她脚下时,锦二奶奶俏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叶昭刚刚一直在跟她探讨佛山铁行的情形以及洋铁的市场,却见她对答如流,俨然作足了功课,就好像真的准备一心一意跟自己搞铁厂一般。那华丽的裙饰,妩媚的风情,可真是玉骨丰肌、妖艳多姿。 可能以为叶昭很快就会灰溜溜离开广州,锦二奶奶心情极好,一颦一笑更为勾魂摄魄,风情万种。 甚至还用雪腻酥香的小手点着叶昭开了句玩笑,丹凤眼含春带嗔,从骨子里散发的媚态撩的人麻酥酥的。 恢复了自信的锦二奶奶自是要把这恶人迷得欲生欲死,却偏偏亲近自己不得,最后更栽在自己手上,前程尽毁。 可当看到叶昭掷到地上的这封信,锦二奶奶立时如坠冰窟,瘫坐在椅子上,俏脸骇的没了血色,小尤物惊惧的模样却更有一番风情。 叶昭看她做了半天戏,越发不耐,冷哼道:“说吧,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我,我画了你的像,找了火器营、火器营的兵勇来认,他,他是我家下人的亲眷。”锦二奶奶结结巴巴的不敢不答。 叶昭微微一怔,看来这锦二奶奶定然画的极像了,能想到找火器营军士来辨认,那是早就对自己身份有怀疑了? “你怎么想到的我的身份?”叶昭淡淡的问,泰和号和自己府上人有关系,郭知府倒是知道,但他断然不会多嘴与别人讲。 “猜,猜的,我,我本来也不敢信,找人看画像,不过、不过是试一试。”锦二奶奶心乱如麻,一句不敢隐瞒,却想着不知道恶人要怎么对付自己,只觉天旋地转,几欲晕厥。 叶昭知道,想来锦二奶奶听说了新来的广州都统的年纪,再联想到自己偌大的势力,起了疑心,这才叫火器营的兵勇认画像。 “除了你,还有人知道么?”叶昭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锦二奶奶本来想点头,想骗这恶少,令恶少有顾忌,至少如果外面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和自己的纠葛,他怕是不会马上杀自己灭口,可在叶昭目光逼视下,她心里就是一突,却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叶昭冷冷道:“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跟我作对,你胆子也忒大了,就算我一时被困,几年后不会找你的麻烦么?”说着就恍然,“你以为举家迁去香港迁去上海,洋人就可以保住你?太也天真了!你就算去英国去法国、美国!我也能找到你!天王老子也护不住你!” 一字字就好像重锤敲在锦二奶奶的心头,她只觉全身虚脱,香汗淋漓,这简直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眼见恶少冷着脸走过来,锦二奶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前路漫漫 眼看就入冬了,叶昭站在都统公馆的内宅小院,就琢磨能不能弄个土暖气,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这个暖气片,不知道佛山的打铁师傅能不能尽善尽美无缝衔接。 寝室的窗子开着,穿着锦缎旗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蓉儿正坐在桌案前认真的誊写书卷,这小家伙的字实在大家风范,令叶昭自愧弗如。 看到她写字叶昭就不由得想到了锦二奶奶,自从那次锦二奶奶晕倒在泰和号,自己令如意送她回府后,她也不知道是伪装还是真怕得厉害,每次见到自己都好像见到老虎的小绵羊,如果是真的,倒令人有些郁闷,自己有这么凶残么? 这两个月倒也没什么大事儿,“香港岛事变”京城下的上谕只是勉励了叶名琛和自己几句,看来朝廷上为这事儿争议颇多,是以无赏无罚,以观后效。 那自然是新军照练,高利贷照放,第一笔放款已经收到利息,洋钉洋针涌入了广州城,想来买办阶层会急剧壮大,在香港,火药厂已经准备投产,自己暂时没有合适的厂长人选,就先由格林去打理好了。 可叶昭心里还是有块石头,按照公历,眼看就1855年了,历史上,第二次中英法之战,将在1856年爆发,而现如今闻听英法在克里米亚战事顺利,说不定克里米亚战役会更早结束,英法势必将目光投向东方。 或许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英法庞大的舰队就将铺天盖地的涌入中国海,大清国将会遭受到一次史无前例的重创,广州城破,圆明园被烧。对于这种由世界大势驱动即将发生的战争,叶昭知道自己怕是避免不了,可总要做些改变,使得大清国能够早日摆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惨境地。 而且英法联军势必在广州最先燃起战火,自己又该怎么做? “主子,瑞四来了。”招财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叶昭的思绪。 “叫他进来吧!”瑞四是少有的几个可以进出内宅的男仆,而他进院子的时候脸上放光,那份自豪也是因此而来吧。 “主子,关外来信!”瑞四打千,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叶昭给关外去信时,提到了来广州的信差可以将信交给瑞四。 与关外的书信叶昭几乎旬日一封,是以关外情形知道的很清楚,同罗刹人接了几仗后,韩字营在关外名声大噪,旗下团勇数目剧增,总有两三千人,与罗刹大小冲突许多,也硬碰硬打过几仗,但罗刹人人数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四五百人,这几次硬仗双方各有损伤,团勇倒是没吃过什么大亏。 叶昭微微点头,接过来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抖开看了一眼,脸色马上就变了。 书信字迹有些缭乱,写信人显然思绪不宁,信是老夫子写的,言道团勇近日遭逢大败,死伤惨重。概因罗刹鬼以两千余人进犯海兰泡,韩进春决意迎战,老夫子苦劝无果,最后韩进春集结三千余团勇又有珲春都统旗下八旗兵千余人与罗刹鬼激战于海兰泡之东,罗刹鬼有大队火炮助阵,不到一个时辰,八旗兵溃败,团勇左翼完全暴露,虽众勇浴血而战,奈何伤亡惨重,坚持了半日,终于溃败,死伤总有六七百众,失散千余人,收拢残队,仅余半数一千四百余人,枪械损失更为严重,小炮队极尽被全歼。 叶昭越看心越是沉到谷底,好不容易聚集起三千多团勇,对于这枝武装,叶昭甚至比新军还上心,这很可能就是自己起家的家底,可是一仗下来,竟几乎全军覆没,精锐尽失。叶昭嗓子一阵发苦,罗刹人,就真的这般难对付?历史真的不能改变么? 这场惨败不能怪罪韩进春,作为军人,他寸土必争,捍卫国土保护臣民有何错?老夫子不赞成也没有错,他略微看过自己的一些书,想来对于保存实力一说更为推崇。 叶昭又往下看去,下一句“为掩护余部撤退,韩公率亲队守左翼,与罗刹人短刃相接,不知所踪。若无韩公断后,恐团勇全军覆灭矣。”叶昭猛的呆住,韩进春,阵亡?老夫子信里既然称韩进春为韩公,自是认为韩进春已经为国捐躯,虽然找不到尸首,可也基本断定他阵亡了。 这,这从何说起?叶昭脑子嗡嗡的,呆了好半天,那个豪气又略有些莽撞的大汉,就这样死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是自己害了他,若不是自己令他去关外组军,他也不会同罗刹人交锋,更不会惨死在罗刹人之手。 这个时代,人命真的轻如蝼蚁,自己身边的人,最终都会一个个离开自己么? 叶昭忽然觉得有些彷徨,有些无助,历史无坚不摧的巨轮,强大可怖的外敌,在他们面前,自己一个人显得是那么渺小,自己枉自铺开条条道路,可,可真的能改变历史吗?又,又能保得住身边亲人的平安么? 叶昭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寝室窗口正专心誊写的蓉儿,却见小家伙抬头对自己笑了笑,叶昭心里就是一颤,自己能令她一世快快乐乐,不被人欺辱么? 总以为可以游戏在这个乱世,却不知说不定一个不妥,自己干的勾当传到咸丰耳里,就会惹来大祸。就算不牵累亲王,可蓉儿呢,自己被逐出宗室,蓉儿的下场又会何等悲惨? 关外团勇呢?自己能买到新式武器又怎样?兵革之事,又岂是自己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定乾坤的?强大的北极熊曾经令欧洲颤抖,自己真的将战争当作游戏么?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看到叶昭脸色苍白,瑞四吓了一跳,忙轻轻扶住叶昭的胳膊。 “没,没事。”叶昭摇摇头,琢磨了一下,道:“去书房。” …… 十几日后,叶昭才将自己写的调火器营出关与罗刹人决战的折子递了上去,时间要拿捏好,如果太早递折子,未免显得自己与关外多有联络,差不多关外一战的消息传到了叶名琛富春等官吏的耳朵里,就到了上折子的时候。 在折子里,叶昭称“罗刹愈形猖獗,良民受其蹂躏,遭其裹胁,乌苏里乌拉一带,深恐兵力单弱,不能扼要堵截,今新军初成,可赴关外驰剿,北拒罗刹安龙兴之地,后可顺势进剿两江发匪。”又言“若北疆不稳,恐发逆势长,成肘腋之患。” 咸丰练火器营自然是为了剿灭太平军,若折子里不将定北疆与剿发匪联系起来,怕咸丰多半会不同意。 而还未尝到英法西方诸国第二次痛击的大清国,此刻庙堂上强硬派主战派还是主流,自不会任由罗刹人白白侵占土地,要知道关外可是龙兴之地,大清国的后花园,岂容外人染指? 不过叶昭还是担心自己的折子被驳回,又给亲王写了封急信,要亲王无论如何说动京里的军机们支持自己的请战之举。 叶昭又不由得想到了懿嫔,现今怀了龙种,地位可就不同了,咸丰无子嗣,其盼子的热切之心可知,虽说懿嫔生男生女尚未可知,但有了身孕,必定引人侧目,咸丰对其宠爱又自不同,只是不知道现在她的话在咸丰心里有多少分量。 前些日子懿嫔倒是给蓉儿回了封家书,责备了蓉儿几句,怪蓉儿“不知轻重”,可在信的末尾还是有一句“镇国将军少年英才,皇上自有分数。” 很难说懿嫔帮没帮自己说话,这个聪慧的女人审时度势,第一要务自是讨咸丰欢心,在不触犯这个第一等禁忌的前提下,若能帮自己说话想来她还是会帮的,毕竟自己一族算她的亲戚,郑亲王府分量愈重,对她愈发有利。 不管生男生女,宫外有一家有分量的亲戚,都会提升她在宫里的地位。 若咸丰与她议新军之事,不知道她会怎么说。 可就算新军驰援关外,自己这个半吊子将军加一帮半吊子步枪兵,真的能改变关外形势吗? 叶昭不知道,心里也没底。他只知道,若新军不奔赴关外,则历史的发展不会有半分变化,罗刹人照样抢走关外有几个省面积的土地,而一年后英法联军攻打广州,只怕仅仅依靠打海盗锻炼队伍的新军转眼间全军覆灭,成为第二次中英法战争中最早的炮灰,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最好的结果则是在中英法战事未起时新军就被调两江剿灭发匪,而自己虽然对太平军全无好感,可现在就同其殊死搏斗,时机不对。输了,新军覆没,自己被撤差,想东山再起可就难了。赢了,早早剿灭了太平军,又有何益处? 只有去关外,新军和自己才有一线生机,现在自己能赌的,只有这一线生机。 第二十九章 西餐厅 泰和号的偏厅,锦二奶奶衣着还是那般华丽高贵,裙饰金丝闪闪红霞流转,娇艳不可方物。 今天的她却是自然多了,主动约见的叶昭,更侃侃而谈铁厂对佛山众铁行的影响,以及如何安抚佛山打铁各行,例如可将品质更佳的生铁低价转售给众铁行,既可以很快占领市场又免得众铁行“激愤之下生出事端”,至于土铁行工人可“一并纳之”,土铁行众东家亦可作价入股,当然,给其的会是极微小的股份。如此必可“极快垄断佛山铁业”等等。 说实话,听着锦二奶奶媚媚的娇嫩莺啼委实是一种享受,叶昭摇着扇子,微闭双目,心中却是有些诧异,锦二奶奶的提议可不正是叶昭的心病,铁厂建起,受到冲击的各铁行怎会善罢甘休,如果真的聚众滋事,传到京城,可是一桩大麻烦,而锦二奶奶是本地人,更是商界翘楚,自然对于化解这类矛盾得心应手。 只是她怎么真的一心一意为铁厂出主意了?如若没有别的企图,那这女子委实厉害,真可说是奇女子了,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眼见扳倒自己无望,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利害关系,将重振家业的希望寄托在铁厂上,只有铁厂办的好,她才能靠着持有的一成股份将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恩,说的都好,就听你的。”叶昭摇着折扇,还是那副公子哥吊儿郎当的模样。 锦二奶奶拿起茶杯,诱人红唇轻轻抿了一小口,可真说的嘴巴都干了,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令她这么费心思,可不就是眼前的恶少。 叶昭又笑道:“不过啊,我这可要走了!离开广州。”虽然上谕未下,但从京里传来的消息看,火器营出关怕是迫在眉睫。 甚么?锦二奶奶一呆,若说眼前这纨绔,委实是她眼中的恶魔,从小到大,她没被人这么欺负过,更没遇到过这么凶狠霸道的人,甚至有几晚发恶梦,都是眼前这恶少出现在梦中将她惊醒,每次都香汗浸湿软衾。可锦二奶奶知道,这恶少是她绕不过去的坎儿,怕也无用,只能虚与伪蛇,不再招惹他动怒。恢复家业,却只能指望这恶少策划的铁厂财源广进,一日万里。 可是甚么?恶少要离开广州了?那铁厂怎么办?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念头?陶家的银子他准备席卷而去? “不要怕,铁厂还是要办,你呀,就利利索索的把陶家能卖的都卖了,银子一笔笔送去上海,怎么送回头我交代给瑞四。”瑞四自然要留在广州,去关外,带上他没什么用处,留在广州打探消息,居中联络就是。 “他,他信得过吗?” 叶昭笑道:“你信我就是,难不成怕我骗你么?” 锦二奶奶抿着红唇,不作声。 叶昭蹙眉道:“那,要不要我给你立个字据呀?” 锦二奶奶还是不作声。 叶昭反而笑了,倒觉得她蛮有意思的,就道:“放心吧,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是与虎谋皮,可放心,我就算是老虎,也是一只讲道理的老虎,不会欺负你一个妇道人家。”说着却想起将人家吓晕的那次,就补了一句,“你自己胆小,可怨不得我。” “你,回京么?”锦二奶奶小心的问,心里却有些忐忑。 “不是,去关外,同罗刹鬼干仗。”叶昭倒也不瞒她。 锦二奶奶红唇微张,显然有些惊讶,广州本地人知道罗刹人的极少,锦二奶奶也不过听过北方有个罗刹国,蛮夷之地,更烹人而食,残忍暴戾。 “唉,可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叶昭轻轻叹口气,这句感慨可不见得是假话。 “那祝将军旗开得胜。”这话锦二奶奶也是真心的,若恶少真死在关外,那陶家可就没希望东山再起了。 “谢谢!”叶昭淡然笑了笑,又道:“铁厂就交给你了,要善待西洋来的技师工人,可也要早日栽培咱们自己的工人,洋夷薪酬太厚,时日长了,咱们可不合算。” 锦二奶奶轻轻点头。 叶昭这时节就从马褂里拽出一只金链怀表,“啪”的一声弹开表盖,看了眼时间,道:“这可到点儿了。”他约了格林在黄埔港双鹰馆的西餐厅见面。 锦二奶奶轻盈起身,柔软腰肢福下去,姿势诱人的紧,“妾身告辞。” 叶昭点头,突然就灵机一动,“倒也对了,你跟我一起去,我带你见个朋友。”眼见铁厂前期筹备要锦二奶奶一人之力,虽说越来越觉得锦二奶奶精明强干,可铁厂毕竟是西洋科技,管理制度也比较西化,怕她一时间应对不瑕。 格林那个火药厂,自己一直找不到管理人,这段时间刚刚好介绍锦二奶奶与格林认识,通过火药厂的筹备学习些经验,只说锦二奶奶是自己的代理人就好,暂时做格林的副手。 “走吧,别叫人家等急了!”叶昭说着就当先走了出去,锦二奶奶却是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 西关通往黄埔港的石板路还是略有些颠簸,马车飞驰,赶车的却是三等护卫苏纳。 车厢内比较狭窄,软红毡铺着的坐椅上勉强可坐两人,也就难怪每次瑞四都不敢与主子同坐,要蹲坐在车厢一角了。 锦二奶奶自不会如同瑞四一般,那太也不雅,可坐在恶少身边,恶少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锦二奶奶娇躯僵硬,紧张的不行。 虽然时常抛头露面,可跟着一个青年男子东跑西颠,那感觉别提多怪异了,更何况同这个青年男子挤在狭窄的车厢内,委实窘迫。 其实叶昭现在也有些尴尬,车子里,仿佛顷刻间就清香萦绕,令人一下就联想起锦二奶奶那香喷喷的柔软娇躯,而丽人呼吸出的芬芳气息,仿佛也极快被自己吸进了鼻中,可真是呼吸相接,暧昧无边了。 带上这么一位香艳妩媚的古代尤物跑去和洋人会面,想想自己也够荒唐的,有一种破坏传统的快感,这位王熙凤似的人物被自己治得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摆布,更不得不跟着自己满世界乱转,又颇有一种征服的满足感。 叶昭都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什么,车厢内沉寂的只能听到两人呼吸声,却更为尴尬。 “听说,你同洋人打过交道,是吧?”叶昭晃晃脑袋,虽说今世尝过那销魂蚀骨飘飘欲仙的滋味后,委实怀念,想念红娘之时,就不免思及那晚欲仙欲死的滋味,更梦遗过几次,有一次就寝时被蓉儿那小丫头紧紧抱住,竟然翘得老高,当时就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真成禽兽了。后来就更避免被小丫头八爪鱼般的搂着自己睡觉了。 可再怎么有火,再怎么是好色之徒吧,也不能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去胡思乱想,锦二奶奶或许是一个是男人都想一亲芳泽都想侵犯征服的绝世尤物,是那种令男人死在她如绵娇躯上被吸干精髓都甘愿的白骨精,可自己也算两世为人,可不能太没有出息。 是以叶昭开始找些话题,打破车厢内的尴尬。 “是。”锦二奶奶低低应了一声。 叶昭再想说什么,却觉得实在没话找话,索性身子向后一靠,摇开折扇遮于脸上,闭目养神。 …… 双鹰行的西餐厅没几个客人,环境倒是优雅,一张张花梨木方桌上蒙着白绿相间的桌布,桌上有古雅的烛台、绽放的鲜花。侍应白上衣黑色连体裤,打着领结,一个个彬彬有礼。 锦二奶奶进入餐厅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娇媚高贵的东方美人儿可不常见,都在内宅享福呢,哪会出来抛头露面? 格林先生也是刚到没多久,微笑迎上来,叶昭指着格林给锦二奶奶介绍,“这是格林先生。”又给格林介绍锦二奶奶:“这是我的好友金凤夫人。” “格林先生,nicetomeetyou!” 当锦二奶奶落落大方的冒出句洋文时,叶昭差点摔那儿,她可真是时时令人吃惊。 当然,锦二奶奶是不会伸出手的,只是矜持的微微对格林先生点头。